笑著笑著哭了才是线年春節檔的其他電影比较,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無論在演員陣容或製作規模上,都不算佔優勢。所以,當這部本来排片處於相對劣勢的春節檔仅有的喜劇,最終逆襲為春節檔票房第二時,我們不得不再一次信任“笑”的魅力——喜劇依然是最受大眾歡迎的一種電影類型。而2021年,喜劇電影《人潮洶湧》雖然在上映時遭受排片冷遇,最終也在年度票房榜位列第16名。
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與《人潮洶湧》分別改編自日本喜劇電影《魔幻時刻》與《盜鑰匙的办法》,但在題材選擇、故事設置等層面,與《半個喜劇》《羞羞的鐵拳》等此前一些口碑較高的原創喜劇電影有著極其類似的創作思路,也就一起預示了喜劇電影的一種創作趨勢,即從相對簡單直接的動作喜劇,轉化為更複雜高級的情節喜劇。因而,對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和《人潮洶湧》進行分析,不是為了更熟練地改編,而是為了抵達一種更好的原創。
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和《人潮洶湧》的原版,都可被歸於“誤認喜劇”範疇,即建立在人物身份的誤認、錯位之上的喜劇。這是喜劇中最重要的一種情境設置方法,古典喜劇中經常以此來構建相對複雜的故工作節,從人物身份,人物對話到人物行動,都能够由此帶來某種喜劇性,比方莎士比亞的《錯誤的喜劇》《第十二夜》。這種錯位有時是主動的,比方《人潮洶湧》中的陳小萌主動選擇與殺手交換人生,有時是被動的,比方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中魏成功被女明星和導演欺騙,以為自己在扮演殺手主角,卻被黑幫誤認為真殺手。
但無論主動或被動,謊言或誤會,身份錯位中都包括一些陰差陽錯、誤打盲撞的情節,著作往往圍繞人物被誤認為新身份後而出現的一系列尷尬、誤會、危機、急智、困顿,使這一情境發展出極其豐富的笑料。具體而言,錯位包括兩種情況,一是不適當的人物做不適當的工作;二是不適當的人物進入不適當的空間。這兩種喜劇情境在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與《人潮洶湧》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。
在這個緊張又搞笑的情境中,錯位不僅是演員身份(自以為的)與殺手身份(其他人以為的)之間的錯位,也表現為“不適當的人物呈現出不適當狀態”的錯位。一個本應嚴肅、冷峻、低調的殺手,變成了一個浮誇、诙谐、怪異的丑角。魏成功還一次次重復表演這個會面場景,一次次念自己的開場白,導致黑幫老迈徹底崩潰,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。
《人潮洶湧》中,錯位體現在兩個人物徹底互換了身份,并且是兩種反差巨大的身份——殺手與群演。人物進入了對自己來説全然生疏的環境,開始了一個彻底不同的職業。其间的身份誤認乃至比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還要複雜,因為是雙主角,触及兩個人物的身份錯位——一個主動、另一個因為失憶而被動。當蠢笨膽小的群演陳小萌作為菜鳥殺手去拿尾款時,就表現得特別慌張、手足無措。相反,當干事極有條理的殺手週全去當群演時,也體現出了一種全然不同於小萌的執著、認真,居然很快就獲得了導演的賞識。貧窮的小萌進入殺手豪宅時的震驚,與殺手面對臟亂的破舊房間時的震驚,也构成一種由環境錯位帶來的喜劇作用。這個環境构成的喜劇作用在後面乃至還升級翻轉了一次。殺手週全由於干事嚴謹、靠譜,很快就把臟亂的出租屋收拾得整潔亮堂,而群演小萌因為一貫懶散、大意,把本来整潔亮堂的豪宅變得亂七八糟。
在以往的喜劇中,錯位方法往往只在部分情節中出現,被用來製造一些陰差陽錯的喜劇作用,比方開心麻花《半個喜劇》榜首場戲裏的誤認男友。當錯位的身份誤認被當做整個故事的中心結構時,就逾越了插科打諢的表層喜劇作用,成為一種複雜的結構喜劇;因人物身份、性情、行為而引發一連串的戲劇偶然,還能製造某種懸念、危機與緊張感。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和《人潮洶湧》正是通過身份誤認的主體結構,將插科打諢、瘋癲無腦、故事荒誕的國産動作喜劇,轉變為一種重視故事與人物性情的情節喜劇。使國産喜劇從“段子喜劇”,升級為“結構喜劇”,這是類型敘事升級的一次突破性嘗試。
敘事升級的同時,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還在對白喜劇的基礎上加入了動作喜劇的成分。通過類型交融,將不同類型電影的元素進行糅雜,在身份誤認的設置中,加入了黑幫情節,設置了黑幫老迈、殺手等人物。由此,黑幫電影的槍戰、刺殺等比較影响的類型元素,順理成章地進入了身份誤認的喜劇中,在此基礎上製造了一系列動作喜劇作用。
對白喜劇和動作喜劇,是按表現手法對喜劇所作的分類。二者之間本沒有高低之分,许多經典喜劇都是動作喜劇,比方卓別林、巴斯特基頓或成龍的著作。可是,國産動作喜劇這幾年卻不斷在走下坡路。這是因為,動作喜劇片往往沒有一個固定的故事形式,敘事目標在於展現一個個相對鬆散的喜劇橋段——追逐打鬧的肢體笑料。而某些動作喜劇創作者,往往在著作中只呈現動作喜劇笑料,卻在故事層面浮皮潦草和不思進取,導致動作喜劇片的橋段性與鬆散性等特點被扩大歪曲,變成了故事的硬傷。更何況,這些品質欠安的著作中的肢體笑料,也遠遠達不到卓別林或许成龍動作喜劇中動作的複雜、精巧與技藝高明。
“身份誤認”往往屬於對白喜劇,在故事結構上比較挨近一種佳構劇的情節形式,即情節複雜、講究,運用精心設計的佈局,離奇反轉的情節和緊張的場面激發觀眾的興奮情緒。能够説,身份誤認的情節形式,天然地保證了喜劇的故工作節的豐富性和趣味性。可是,當代觀眾早已習慣了視覺大片帶來的視聽衝擊,對於只要奇妙情節的佳構劇顯然未必有足夠的耐性。因而,當下许多喜劇都是將動作喜劇與對白喜劇進行結合。
除了交融動作喜劇之外,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還交融了其他亞類型喜劇的元素,比方片場喜劇與小角色喜劇。表現電影拍攝過程的片場喜劇,往往因為真實(片場)/虛構(電影)的雙重情境,使情節與人物更有層次感。而表現群演想成為主角的小角色喜劇,則能夠帶來勵志、向上的情緒,最典型的如《喜劇之王》。現實中静静無名的龍套演員的困難重重的成長經歷,一般最能打動觀眾。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中,魏成功的主角夢是陰差陽錯的喜劇情節的起點,可是,他為了安慰朋友爸爸妈妈,五年來一向堅持扮演逝世的朋友,再次提升了這個小角色片場喜劇的情感力气,産生了一種讓觀眾笑著笑著就哭了的情感作用。
儘管架空的時空使得故事多少有些懸浮,但《這個殺手不太冷靜》的創作思路和改編作用,還是有许多可圈可點之處。創作者通過身份誤認形式對喜劇進行故事升級和類型交融,通過黑幫元素和片場元素添加故事的娛樂性、影响性,從而為類型喜劇找到了更多新的創作思路,得以揚長避短,在藝術性和市場性兩個方面都更具生命力。(作者劉起為電影學博士、中國文聯電影藝術中心副研讨員)